更新时间:2025-07-07 10:27:59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春日的长安城,桃花开得正盛。
礼部尚书府的后花园里,沈华嫣正倚在一株老桃树下,手中捧着一卷《诗经》,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
她年方十七,眉如远山,眸若秋水,一袭淡青色的罗裙衬得她肤若凝脂,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小姐,您怎么又一个人躲在这里?夫人找您半天了。"
丫鬟秋月匆匆跑来,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沈华嫣回过神来,合上手中的书卷,轻声道:"母亲找我何事?"
"说是要为下月的赏花宴准备新衣裳,现下绣娘已经在前厅候着了。"秋月接过沈华嫣手中的书,扶她起身。
沈华嫣拍了拍裙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叹了口气:"年年如此,无甚新意!"
主仆二人刚走出花园,忽闻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沈华嫣驻足侧耳,只听得鼓乐齐鸣,有阵阵马蹄声如雷传来。
"这是..."沈华嫣疑惑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秋月眼睛一亮:"小姐您忘了,今儿是镇北将军凯旋归来的日子!听说这位裴将军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皇上龙颜大悦,特意准许他率亲兵入城接受封赏呢!"
沈华嫣向来对这些武将之事不甚关心,但见秋月如此雀跃,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好奇。
"小姐,咱们去看看吧!"秋月拉着她的袖子,眼中满是期待。
沈华嫣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二人悄悄溜出府门,混在围观的人群中。街道两旁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有抛洒花瓣的,有高声欢呼的,场面热闹非凡。
沈华嫣抬头望去,只见远处街道上旌旗招展,一队铁骑正缓缓行来。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更大的欢呼声。
沈华嫣踮起脚尖,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缓缓行来,马背上端坐着一位身着黑色铠甲的将军。阳光照在他的盔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就在这时,一阵春风拂过,卷起漫天桃花花瓣,也吹动了沈清澜的面纱。她慌忙伸手去按,却不料面纱早已被风卷起,飘飘荡荡地向街道中央飞去。
"小姐!"秋月惊呼。
沈华嫣眼睁睁地看着那方绣着兰花的丝质面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落在了那匹战马前。马儿受惊,前蹄高高扬起。
马上将军反应极快,只见他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按在剑柄上,目光犀利如电,扫向面纱飞来的方向。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华嫣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一位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剑眉星目,面容刚毅又不失俊朗,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却在看清沈华嫣面容的刹那,闪过一丝惊艳与柔和。
"姑娘的面纱。"他下马弯腰拾起那方丝巾,递向沈华嫣,声音低沉有力。
沈华嫣脸颊发烫,正不知如何是好,秋月已经机灵地上前,行礼道:
"多谢将军。"说着便要接过面纱。
裴煜却并未松手,目光却仍停留在沈华嫣身上。他忽然开口问道:"不知姑娘是哪家千金?"
秋月刚要回答,沈华嫣已轻轻摇头制止。
她向裴煜福了福身,轻声道:"小女子失礼了,惊扰将军,还望恕罪。"
说完,拉着秋月转身钻入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裴煜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副将打马上前:"将军,皇上还在等着呢。"
"嗯。"裴煜收回目光,却将那抹淡青色的身影深深印在了心底。
一个月后,京都最具盛名的赏花宴在丞相府举办。
沈华嫣本来是不愿参加这类场合的,奈不住母亲坚持要她出席,说去的都是青年才俊,也是为了她的婚事考虑。
"嫣儿,如今你已经十七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沈母语重心长地说,
"今日京城名门子弟都会到场,你且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沈华嫣垂眸不语,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双犀利如鹰的眼睛。
这一个月来,她时常想起那位将军,却再未见过他。
赏花宴上,沈华嫣和一群闺秀坐于花厅,听着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最新的胭脂水粉和衣衫首饰。
她心不在焉地应和着,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视着花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听说裴将军今日也会来呢。"一位小姐忽然压低声音道。
沈华嫣手中的团扇一顿,心跳忽然加快。
"真的吗?那位镇北将军?我听说他至今未娶,府中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呢!"
"可不是嘛,据说他在边关时,有异族公主倾心于他,愿以城池相赠,只求一夜春宵,都被他婉拒了。"
沈华嫣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心中竟生出一丝丝莫名的欢喜。
恰在此时,花园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墨蓝色锦衣的男子大步而来,正是裴煜。
今日的他未着铠甲,却依然英气逼人。与那日街上的肃杀之气不同,此刻的他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引得在场的小姐们纷纷红了脸颊。
沈华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在了人群后面。
她看着裴煜与各位大人寒暄,看着众人都想将他引荐给自家千金,心中竟涌起一丝酸涩。
"沈小姐。"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沈清澜转身,看见赵丞相之子赵彻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赵公子。"沈华嫣礼貌地行礼。
赵彻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也是众多闺秀心中的良配。
他今日一身月白色长衫,手执折扇,风度翩翩。
"听闻沈小姐琴艺超群,不知今日,赵某可否有幸聆听一二?"赵彻眼中带着炙热的光和深深的期待。
沈华嫣正欲婉拒,忽听一阵喧哗。转头望去,只见裴煜正向这边大踏步走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这位是..."裴煜停在两人面前,视线在赵彻身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沈华嫣脸上。
赵彻拱手行礼:"赵丞相之子赵彻,见过裴将军。"
裴煜微微颔首,目光却一侧未侧,仍看着沈华嫣:"这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沈华嫣登时心跳如鼓,脸颊微红:"将军认错人了,小女子与将军素未谋面。"
裴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巾:"那这方绣着兰花的丝巾,想必也不是姑娘的了?"
沈华嫣看着那方自己遗失的面纱,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裴煜竟然一直随身携带着它。
赵彻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道:"原来裴将军与沈小姐早就相识?"
"一面之缘而已。"裴煜淡淡道,目光却仍未从沈华嫣脸上移开,"不知沈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华嫣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在赵明诚复杂的目光中,她随裴煜走向一处僻静的回廊。
"那日后,我派人四处打听过你。"裴煜开门见山,"礼部尚书沈大人的千金,京都颇有盛名的才女。"
沈华嫣垂眸:"将军打听这些做什么?"
"因为我想再见你。"裴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那日在街上初见,你就像一缕春风,吹进了我的心里。"
如此直白的告白让沈华嫣有些手足无措,她抬头看向裴煜,却见他眼中满是真诚,没有半分轻浮之意。
"将军说笑了。"她轻声道,"我们身份有别..."
"身份?"裴煜轻笑,"我心悦于你,愿与你携手共度一生,想来凭我一身战功,去沈府提亲,令尊大人也是会应允的,莫非沈小姐嫌弃裴某是一介武夫?"
沈华嫣一时语塞,心跳得更快了:"将军..."
"叫我裴煜。"他忽然靠近一步,"嫣儿,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他唤她的闺名如此自然,仿佛早已在心中呼唤过千百遍。
沈华嫣抬头望进他的眼睛里,那里面的灼灼火光让她无法抗拒。
"我..."她刚要开口,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喧哗,是裴煜的副将。
"将军!皇上派人来宣您入宫!"
裴煜皱了皱眉,却不得不应:"知道了。"他转向沈华嫣,快速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塞入她手中,"此乃我裴家祖传之物,现下我将它赠与你。三日后,我定会亲自登门提亲。"
说完,不待沈华嫣回应,他已大步离去,只留下她一人站在廊中,手中紧握着那枚温润的玉佩,心中既有些许甜蜜又有一丝忐忑。
三日后,裴煜果然如约而至。沈尚书虽对这位武将的突然提亲感到意外,但见女儿眼中藏不住的欢喜,加之裴煜确实年轻有为,也就应允了这门亲事。
接下来的日子,沈华嫣便在府中安心待嫁,裴煜一有空也来沈府拜访。有时带一些边关的奇珍异宝,有时陪沈华嫣在花厅小坐。
别看裴煜是武将,却也是才华横溢,于谈诗论文上和沈华嫣十分投契,两人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有时也听裴煜讲述边关的趣闻轶事,两个人望向彼此的目光之中饱含越来越深的情谊!
然而好景不长。这一日,沈华嫣正在闺房中绣着送给裴煜的荷包,上面是她精心绣制的并蒂莲。秋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煞白。
"小姐!不好了!裴将军...裴将军被下狱了!"
沈华嫣手中的针线落地,她猛地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听说...听说是谋反大罪!皇上震怒,已经下令抄了裴府!"秋月急道
沈华嫣顿觉天旋地转,踉跄一步,她扶住桌角,强自镇定:"不可能!裴煜忠心耿耿,怎会谋反?这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
她匆忙向外奔去,要去向父亲问个明白。刚出房门,却见父亲面色凝重地走来。
"父亲!裴煜他..."
沈尚书抬手制止了她的话:"嫣儿,此事已成定局。赵丞相切切实实拿出了确凿证据,证明裴煜勾结外敌,意图不轨。"
"这不可能!"沈华嫣声音颤抖,"父亲,您了解裴煜的为人,他绝不会..."
"住口!"沈尚书厉声喝道,"此事关乎全家性命,再不许你提他半个字!"
沈华嫣从未见过父亲如此严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父亲..."
沈尚书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嫣儿,赵丞相今日派人来提亲,为他的儿子赵彻求娶你!为父...为父已经应允了。"
"什么?"沈华嫣如遭雷击,"不!与我有婚约的是裴煜,这个时候...,我绝不嫁!"
"由不得你!"沈尚书复又沉下脸,"三日后便是婚期,你且好好准备吧!"
沈华嫣跪倒在地,泪如雨下:"父亲,求您了...女儿心中只有裴煜一人...我谁都不嫁!"
沈尚书狠了狠心道 "忘了他吧,他活不过这个月了!为父...为父也是无奈之举,这个时候赵家来求娶,如果不应..."
沈华嫣默了默,久久不语,只暗自垂泪。
当夜,夜深人静,沈华嫣辗转难眠。
她悄悄起身,换上最朴素的衣裳,将裴煜给她的玉佩贴身藏好,又取出了自己所有的首饰和积蓄。
"小姐,您要做什么?"被惊醒的秋月轻声地问。
"我要去见裴煜。"沈华嫣坚定地说,"秋月,你若还当我是小姐,就帮我这一次。"
秋月咬了咬唇,终是点了点头:"小姐待奴婢不薄,奴婢自然听小姐的。奴婢...奴婢知道大牢有个后门,那里一个老狱卒,是奴婢的远房舅舅..."
一个时辰后,沈华嫣在秋月舅舅的帮助下,悄悄地走入了阴森的大牢。
潮湿腐臭的空气让她几欲作呕,但她咬牙坚持着,直到在最深处的牢房里,看到了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裴煜被铁链锁在墙上,身上的白衣已被鲜血染红,英俊的脸庞上满是伤痕。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在看到沈华嫣的瞬间,眼中迸发出灼灼的光彩。又想到了什么,继而转为了担忧!
"嫣儿?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却依然温柔。
沈华嫣再也控制不住,扑上前去,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裴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裴煜艰难地抬手,轻抚她的发丝:"别哭...我没事..."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没有谋反,对不对?"沈华嫣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裴煜苦笑:"赵丞相伪造证据,意在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况且皇上也...皇上...皇上已经不再信任我了。"
"我要救你出去!"沈华嫣急切地说,"我带了银两,可以贿赂狱卒..."
裴煜摇头:"没用的。赵丞相欲要置我于死地,不会给我任何生机,又岂是狱卒敢放的。"
他忽然紧紧握住沈华嫣的手,"嫣儿,你听我说,你快走,离开京城,越远越好。赵家父子心狠手辣,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不!"沈华嫣坚定地摇头,"我不能丢下你!父亲...父亲要我三日后嫁给赵彻,但我绝不会答应!"
裴煜眼中闪过无尽的痛楚,却很快被决然取代:"嫣儿,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活下去。"裴煜凝视着她的眼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活下去!"
沈华嫣摇头,眼泪再次涌出:"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裴煜忽然用力将她拉近,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你记住,我爱你。即便今生不能相守,来世我定不相负!为了我,你也要好好活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秋月的舅舅慌张地跑来:"小姐,快走!有人来了!"
沈华嫣死死抓住裴煜的手不肯放开,裴煜却用力推开她:"走!记住我的话!"
被强行拉出牢房的沈华嫣最后看到的,是裴煜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对她的爱恋与不舍!
时间很快来到三日后,整个沈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只有新娘房中一片死寂。
沈清澜身着大红嫁衣,面无表情地坐在镜前,手中紧紧握着那枚玉佩。
''小姐…''
秋月红着眼睛为她梳妆,''小姐,您想开些,裴将军定然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沈华嫣看着镜中苍白如鬼的自己,轻声道:"秋月,若我死了,记得把这枚玉佩与我同葬!"
秋月吓得跪倒在地:"小姐!您千万别做傻事啊!"
沈华嫣没有回答,只是将一枚金钗悄悄藏入了袖中。
很快,花轿到了赵府。
吉时已到,沈华嫣被搀扶着走下花轿。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和厮杀声。
众人惊慌失措间,一队黑衣人冲进了府中,为首的正是满身是血的裴煜!
''嫣儿!''
"裴煜!"听到声音的沈华嫣猛地掀开盖头,挣脱搀扶,向他奔去。
裴煜一把将她拉上马背:"抱紧我!"
原来,裴煜的副将联系旧部,冒险劫狱救出了他。他不顾重伤在身,第一时间赶来救沈华嫣。
两人共乘一骑,冲出重围。身后追兵不断,箭矢如雨。裴煜将沈清澜紧紧护在怀中,自己的背上却已插了好几支羽箭。
"裴煜!你受伤了!"沈华嫣摸到他满背的鲜血,惊恐万分。
裴煜咬牙坚持:"没事...再坚持一会儿...出了城就安全了..."
然而追兵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被包围。裴煜突然勒马停在一处悬崖边,转身对沈华嫣说:"嫣儿,你相信我吗?"
沈华嫣毫不犹豫地点头。
裴煜笑了,那笑容如同初见时般耀眼:"如果我说我们一起跳下去,你愿意么?"
沈华嫣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又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追兵,目光坚定地握住了裴煜的手:"好!我与你,生死与共!"
裴煜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我会一直护着你。"
两人相视一笑,纵身跃入深渊。追兵赶到时,只看到崖边飘落的一方红色盖头,和一枚沾血的玉佩!
因着沈华嫣是在赵府被劫走,沈尚书夫妇去到赵府要人,沈夫人爱女心切,想到女儿被逼的不人不鬼,现下又葬身悬崖。
不禁悲从中来,在赵府门前大闹了一场。
赵府理亏,又因为在悬崖下发现了摔得血肉模糊的两人,赔了沈府大量金银,草草了事。
……
有风声在耳边呼啸,沈华嫣紧紧闭着眼睛,感受着裴煜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下落的过程仿佛被无限拉长,她只听见裴煜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
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撞击,刺骨的寒冷瞬间包围了她。沈华嫣意识到他们落入了水中,湍急的河流裹挟着他们不断下沉。
裴煜的手臂依然紧紧抱着她,却在水中渐渐失去了力量。
"不...裴煜..."沈华嫣在心中呐喊,拼命抓住他的衣襟。黑暗渐渐吞噬了她的意识。
当沈华嫣再次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盏摇曳的油灯。她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身上盖着粗布被子。她试图起身,却发觉全身疼痛不已。
"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沈华嫣转头,看见一位白发老者坐在床边,正捣弄着草药。
"这是哪里?裴煜呢?"她挣扎着要起来,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老者按住她:"别急,你丈夫在隔壁。你们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沈华嫣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还活着?"
"活着,不过伤得比你重。"那位老者叹了口气,
"老朽姓白,是这山中的医者。前日去河边采药,发现你们被河水冲到了浅滩上,就把你们带回来了。"
沈华嫣恳求道:"老伯,他受了好重的伤,我…求您让我见他一面。"
老者见她坚持,只好扶她起来。沈华嫣忍着钻心的痛走到隔壁。
隔壁房间里,裴煜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缠满了绷带,有的地方还渗着血。
"裴煜..."沈华嫣扑倒在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只曾经有力的大手如今冰冷得可怕,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白医者站在一旁解释:"他断了三根肋骨,右腿骨折,内脏也有损伤。最严重的是背上的箭伤已经化脓,老朽只能尽力而为!"
沈华嫣轻轻抚摸着裴煜的脸庞,自言自语道:"他会好的,他必须好起来!"
从那天起,沈华嫣不顾自己的伤势,日夜守在裴煜身边。
她跟白医者学习如何换药、煎药,如何按摩防止肌肉萎缩。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就会趴在裴煜耳边,轻声讲述他们的过往,希望能以此唤醒他。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的面纱被风吹到了你面前,这是我们的缘分..."
她的声音轻柔如风,"还有在诗会上,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娶我...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羞吗?"
一个月后的深夜,沈华嫣正昏昏欲睡,忽然感觉手心里有什么动了动。她猛地抬头,看见裴煜的眼皮在轻轻颤动。
"裴煜?"她屏住呼吸。
果然,那双她朝思暮想的眼睛缓缓睁开,起初茫然无神,但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慢慢有了神采。
"嫣......"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沈华嫣此时却觉得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她喜极而泣,紧紧握住他的手:"你终于醒了...我以为..."
裴煜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傻丫头,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
白医者闻声赶来,检查后欣慰地点头:"能醒过来就有希望。不过要完全恢复,至少还需要半年时间。"
沈华嫣毫不在意:"没关系,只要他活着,多久我都等。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春去秋来,山谷中的树叶由绿转黄。
裴煜的伤势在白医者的精心调理和沈华嫣的悉心照料下逐渐好转。虽然右腿留下了轻微的跛行,但好在已经能够活动自如。
这一日,沈华嫣扶着裴煜来到林中的小溪边。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溪水清澈见底,几条小鱼悠闲地游弋着。
"这里真美啊。"裴煜深吸一口气,山间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香。
沈华嫣靠在他肩头:"是啊,就像世外桃源。"
裴煜沉默片刻,轻声道:"嫣儿,我们现在是'已死之人',再也回不去从前的生活了。"
沈华嫣抬头看他:"我不在乎。只要有你在,哪里都是家。" 说着又有些犹豫,''不知道父亲母亲会不会被我们牵连''
裴煜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做了万全的部署,所以才在赵府将你劫走。没想到的是,赵家的府兵也战力不俗!''
''只是如今我给不了你锦衣玉食,给不了你尚书小姐该有的生活...…"
沈华嫣用手指按住他的唇:"我从来不在乎什么锦衣玉食,我只要我们能长相厮守。"
裴煜将她拥入怀中,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我定会用余生补偿你。"
白医者远远看见这一幕,欣慰地捋了捋胡须,悄悄转身离去。
随着裴煜身体逐渐康复,两人开始在山谷中建造自己的小屋。裴煜虽然腿脚不便,但武将的力气仍在,砍树劈柴不在话下。
沈华嫣则发挥闺中学习的女红手艺,编织草帘、缝制被褥。
白医者也时常来看望他们,带来山外的消息。
从老人口中,他们得知朝廷已经宣布裴煜和沈华嫣坠崖身亡,沈尚书状告赵丞相以权逼人。
赵家因此事受到牵连——赵丞相的儿子赵彻因强娶已定亲的女子而被贬官,赵丞相本人则在朝中势力大减。
"真是报应。"沈华嫣轻声道,但眼中并无多少恨意。与裴煜在一起的平静生活,已经让她学会了放下。
很快,他们的木屋建成,白医者作为证婚人,为他们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没有华丽的礼服,没有喧嚣的宾客,只有山间的清风和鸟鸣见证了他们的婚礼。
当晚,沈华嫣取出了那枚一直贴身携带的玉佩:"这是你的家传之物,现在物归原主。"
裴煜接过,将玉佩重新系在她腰间:"从今以后,它就是你的了。就像我的心,永远属于你。"
隐居第三年的春天,沈华嫣有孕了。这个消息让裴煜欣喜若狂,他像个孩子一样在山谷里奔跑欢呼,差点摔伤那条受过伤的腿。
"你小心点!"沈华嫣嗔怪道,却掩不住脸上的幸福。
裴煜蹲跪在她面前,轻轻抚摸她尚且平坦的小腹:"我要当父亲了...,嫣儿,谢谢你。"
随着月份渐长,裴煜变得异常紧张。他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沈华嫣,不让她做任何重活。他甚至偷偷去向白医者学习接生的知识,生怕出一点差错。
"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沈华嫣笑着抱怨。
裴煜认真地说:"你和孩子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让你们有任何闪失。"
临产这天,天降大雪。
沈华嫣的阵痛是从清晨开始的,到了傍晚还未生产。裴煜急得满头大汗,在屋外来回踱步,听着屋内妻子痛苦的呻吟,心如刀绞。
"裴煜..."沈华嫣虚弱地呼唤他的名字。
裴煜不顾产房忌讳冲了进去,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嫣儿,我在这里。"
沈华嫣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如果是男孩...就叫念安好不好?裴念安...希望他一世平安..."
"好,都听你的。"裴煜声音哽咽,"但你一定要平安。"
黎明时分,终于,一声婴儿啼哭划破了山谷的寂静。白医者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了出来:"恭喜,是个健康的男孩。"
裴煜颤抖着接过那个小小的生命,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他抱着孩子跪在沈清澜床前:"嫣儿,你看…你看我们的儿子..."
沈华嫣虚弱地睁开眼,看着那个集合了她与裴煜所有优点的小生命,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小念安的到来为这个隐居的小家庭带来了无尽的欢乐。
裴煜亲手为孩子做了摇篮、木马和各种玩具,沈华嫣则用柔软的兽皮缝制小衣服。
每当夕阳西下,一家三口就会坐在屋前,裴煜抱着念安,指着远处的山峦给他讲故事,
沈华嫣则在一旁安静地缝补衣物,时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眼中满是幸福。
隐居第五年的秋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山火打破了山谷中的宁静。火势从远处的山林蔓延而来,浓烟遮蔽了半边天空。
裴煜当机立断,带着沈华嫣和五岁的念安向山谷深处转移。他们只带了最简单的行李和干粮,那枚玉佩被沈清澜小心地藏在念安的襁褓中。
"爹爹,我们要去哪里?"小念安趴在裴煜肩头,好奇地问。
裴煜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他们在深山中的一个洞穴里暂时安顿下来。山火持续了三天才被一场大雨浇灭。当他们回到原处时,木屋早已经化为灰烬。
"没关系,我们可以重建。"沈华嫣乐观地说。
裴煜却皱起眉头,他敏锐地注意到灰烬中有马蹄印——有人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人。
当晚,裴煜警觉地守夜。果然,半夜时分,他听见了树林中传来的窸窣声。他悄悄推醒沈华嫣,示意她带着念安躲好,自己则拿起猎刀,隐入黑暗中。
"裴将军,是我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裴煜定睛一看,竟是他昔日的副将周毅!身后还跟着几名旧部。
"周毅?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裴煜又惊又喜,但随即警惕起来。
周毅单膝跪地:"将军,国家危在旦夕,末将特来请您出山!"
原来,当年陷害裴煜的赵丞相已经叛国投敌,勾结北方的戎族大举入侵。
朝廷军队节节败退,如今敌军已逼近京城。皇帝震怒之下彻查旧案,才发现裴煜当年是被冤枉的。
然而悔之晚矣,急怒之下皇帝病倒,是周毅面见皇帝陈情,皇帝知道了裴煜还活着。
"陛下特赦了将军的罪名,希望您能重掌兵权,抵御外敌。"周毅递上一道圣旨。随即又有些愧疚地道:
''末将鲁莽,当初说好助将军和沈小姐假死脱身,再不来往。但是…但是如今朝廷危在旦夕!''
裴煜抬手打断了他:''保家卫国是每一位将军乃至士兵至死不渝的职责''
他又沉默良久,才道:"只是如今我已经是个'死人'了,而且腿有残疾,如何还能领兵打仗?"
周毅恳切地说:"将军,您的威名仍在。只要您出现在阵前,必能鼓舞士气!至于腿伤...军中将士谁人不知您裴将军的威名?区区跛行,何足挂齿!"
裴煜看着熟睡中的妻儿,内心挣扎不已。一方面,保家卫国是军人的天职;另一方面,他怎能再次抛下刚刚经历火灾的家人?
"让我考虑一晚。"他最终说道。
回到洞穴,沈华嫣已经醒了,正抱着熟睡的念安等他。
"我都听到了。"沈华嫣轻声说道。
裴煜在她身边坐下,想要开口,却不知道如何说。
沈华嫣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她看着满脸挣扎之色的裴煜道:"裴煜,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你是什么模样吗?"
裴煜抬头看她。
"那时的你,是凯旋归来的将军,眼中有着保家卫国的骄傲。"沈华嫣轻抚上他的脸庞,
"那才是我爱上的裴煜!"
"可是..."
"没有可是。"沈华嫣坚定地说,"我和念安可以照顾好自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国家覆灭,我们又何来安身之地?"
裴煜紧紧抱住她和孩子,声音哽咽:"嫣儿..."
"去吧。"沈华嫣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和念安会等你凯旋!"
离别那日,秋雨绵绵。
沈华嫣为裴煜整理好行装,将那枚玉佩重新系回他的腰间。
"带着它,就像我和念安在你身边。"她强忍泪水。
小念安似乎也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氛,紧紧抱住裴煜的腿不放:"爹爹,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煜蹲下身,与儿子平视:"等念安学会写自己名字的时候,爹爹就回来了。"
"那我现在就学!"念安急切地说。
裴煜笑着摸摸他的头:"好孩子。"然后转向沈华嫣,"我已经请白医者照顾你们。等战事平息,我立刻回来接你们。"
沈华嫣点点头,将一枚亲手缝制的平安符塞进他怀中:"一定要平安归来。"
裴煜深深看了妻儿最后一眼,转身跨上战马。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沈华嫣抱着念安,站在雨中,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只是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这一别,竟是永诀。
裴煜重返战场后,迅速重整军队。他的出现极大鼓舞了士气,连战连捷,将敌军一步步逼退。
每次战斗,他都会将玉佩贴身携带,仿佛这样就能获得力量。
一年后,战争进入最后阶段。裴煜率军将敌军围困在边境的最后一座城池内。只要此战告捷,就能将敌军一举歼灭,战争就能结束,他就能回去见朝思暮想的妻儿了。
殊不知,敌军竟然困兽犹斗,在城内埋下了大量火药,准备与攻城军队同归于尽。
裴煜在得知这一情报后,立即下令暂缓进攻,同时又派出小队人马潜入城内,想要拆除火药。
为着战事能顺利,裴煜亲自去城中接应,却见到了赵丞相竟然亲自率军伏击。
''赵丞相,好久不见!''
裴煜冷冷的说道,就是这个罪魁祸首,前面陷害自己,现下又投敌叛国!
''哼!裴煜,这里已经被我团团围住,你插翅难逃!''昔日的赵丞相冷哼一声。
''阴险小人!那就要看看你的本事了!''
裴煜沉着冷静的回道,一边指挥士兵突围。
就在此时,城外杀声震天,是周毅率兵攻城了。一时间城内城外都陷入激战。
裴煜英勇非常,在周毅的掩护下,带人边战边退,就在大部分人马安全撤出时,一支冷箭从暗处射来,正中裴煜后心。
"将军!"周毅目眦欲裂,冲上前扶住他。
裴煜咬牙拔掉箭矢,却感到一阵剧痛——箭头淬了毒。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周毅..."他艰难地开口,"帮我...和嫣儿还有念安说...我…对不住她们"
"将军,您坚持住!军医马上就到!"
裴煜摇摇头,从腰间解下那枚染血的玉佩:"把这个...交给嫣儿…告诉她...我食言了..."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中仿佛看到了沈华嫣和念安在向他招手。他伸出手,轻声呼唤着他们的名字……
战争胜利的消息传到山谷时,沈华嫣正在教念安写字。听到外面欢呼声,她的心却猛地一跳,手中的随即毛笔掉在了地上。
"娘亲,是不是爹爹回来了?"念安兴奋地问。
沈华嫣强作镇定:"我们去看看。"
村口,凯旋的士兵们正在分发朝廷的赏赐。沈华嫣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始终不见。直到她看见周毅牵着一匹白马缓缓走来,马上驮着一个木匣。
那一刻,沈华嫣的世界崩塌了。她不需要问,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毅单膝跪地,双手奉上那枚染血的玉佩和裴煜的佩剑:"夫人...将军他..."
沈华嫣接过玉佩,紧紧贴在胸口,泪水无声滑落。小念安不明所以,拉拉她的衣袖:"娘亲,爹爹呢?"
沈华嫣蹲下身子,将孩子搂入怀中:"念安,爹爹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沈华嫣看着远方连绵的群山,轻声道:"等念安长大成人,成为一个像爹爹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时,爹爹就会回来看我们了。"
那晚,沈华嫣独自坐在屋前,看着满天繁星。她想起与裴煜的初遇,想起他们的每一次相视而笑,想起他在她耳边说过的每一句情话。如今,这一切都成了最珍贵的回忆。
周毅走过来,递给她一封信:"这是将军...生前写给您的。"
沈华嫣颤抖着打开信纸,上面是裴煜熟悉的笔迹:
"嫣儿吾妻:
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战死沙场。请原谅我的食言,不能再回到你和念安身边。
但我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保家卫国是我的责任,而你和念安是我最深的牵挂。
请告诉念安,他的父亲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从未忘记对国家和家庭的责任。
嫣儿,这一生有你相伴,是我最大的幸运。而你遇到我,又是最大的不幸,没有如约归来,我对不住你们,若有来世,我定会找到你,好好弥补。
永远爱你的 裴煜"
''不,即便是这样,我也依然感谢上苍让我遇见你……''沈华嫣呢喃道
信纸被泪水打湿,沈华嫣将它贴在脸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写信人的温度。
多年后,小念安已经长大成人,他继承了父亲的遗志,也已经是威震一方的将军。而沈华嫣的鬓角也已斑白,每年在裴煜离去的日子,她都会带着儿子去山顶,遥望远方。
"娘,您还在等爹回来吗?"已成年的念安轻声问。
沈华嫣微笑着摇摇头:"不,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回来了。但我相信,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们终会重逢!"
山风拂过,吹动她腰间那枚历经岁月却依然温润的玉佩,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永不褪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