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在邻居门口的死亡回声_精选章节

戳我看全本

更新时间:2025-07-07 10:06:09

1 午夜惊魂

凌晨三点,隔壁砸门声准时响起。

我忍无可忍冲出去理论,却差点被高空坠落的酒瓶爆头。

“再敢投诉,下次扔的就是你女儿。”冰箱贴上的血字在晨曦中格外刺眼。

我默默在门顶装了摄像头,录下他们深夜家暴的嘶吼。

第十三天,物业群突然炸锅——恶邻居横死家中。

监控拍到午夜红衣女人反复进出他家房门。

当我颤着手点开隐藏文件夹,最后一段视频里传来阴森冷笑:

“我冰箱贴……好用吗?”

凌晨三点。

整个世界像被一瓢刺骨冰水浇了个透心凉,瞬间死寂沉沉,又被某种蛮横的噪音暴力撕碎。

砰!砰!砰!

那声音不是敲门,是砸。带着要把钢铁和骨头一同擂碎的疯狂,从隔壁1701的门板炸裂出来,每一下都狠狠撞在我这1702号房的墙上,又从骨头缝里钻进去,震得人心脏跟着一起抽搐,一起停跳。屋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憋闷得让人直想呕。墙头那面结婚照镜框,像个被掐住脖子的可怜人,绝望地嗡嗡嗡叫苦。

又来了。

像设定好的死亡闹钟,每一个死寂的凌晨,都要尖叫着把你拖入一场永无止境的地狱单曲循环。这声音持续多久了?七天?不,好像是打从那个姓陈的男人半年前带着他那个眉眼总藏着刻薄的年轻老婆搬进1701,平静的夜晚就成了无法忘却的伤疤。起初只是偶尔吵架摔东西的噪音,后来便日复一日演变成了这副地狱绘卷:刺耳咆哮与疯狂砸门,撕裂夜空的死寂。

三分钟后,那砸门声戛然而止。仿佛一只掐住喉咙的魔爪突然松开。世界猛地沉入一片更粘稠、更令人窒息的死寂。但这短暂的安宁像一层薄冰,冰下是随时会破冰而出的汹涌恶意。

我像个输光了血本的赌徒,蜷在被子里,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指甲陷进皮肉里,留下深红的月牙印。没用。墙壁的每一次震动都通过床垫传递过来,带着恶邻蛮横的嘲笑。眼睛疲惫地干涩刺痛,酸胀得几乎要挤出泪来。

就在我被这冰火两重天折磨得近乎虚脱,神经崩断前的那一刻,那万恶的源头,再次活了过来。

咚!!!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暴烈的撞击,直接砸穿了我最后紧绷的神经末梢。

全身的血液像烧沸的油,轰一下全涌到了头顶。理智、隐忍、什么后果……全被这把大火烧成了轻飘飘的灰烬,随风散了。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烧红的金属色,唯一的声音是狂躁的耳鸣。

我被一股盲目的兽性本能驱使着,赤着脚就跳下床,几乎是撞开自己的卧室门冲了出去。客厅黑暗如墨,只有入户门猫眼透进来走廊感应灯昏黄的、极其不稳定的微光。

“够了!” 我终于吼了出来,积蓄数月的绝望与愤怒化作一声凄厉的嘶吼,比砸门声更可怕、更绝望地撕裂开沉重的空气。脚下被拖鞋绊了一下也浑然不觉,手胡乱摸到冰冷的门把手,发狠地向下一拧。

拉开门的一瞬间,走廊污浊的空气裹挟着一股廉价香水和浓重烟味的混合怪臭猛地灌进我肺里。感应灯像是受到惊吓,滋啦一闪,随即暗了下去,只留下走廊尽头逃生指示灯幽幽的惨绿。

砸门声停了。

1701的防盗门敞开着一条缝,里面透出暗淡、摇曳的光线,还有电视节目里人物模糊交谈的低沉噪音,像裹在棉絮里的窃窃私语,听得人心里发毛。

一个人影堵在那门缝的后面,暗沉沉地,溶在1701客厅那种病态的黄光和走廊粘稠的黑暗交界处,连边缘都模糊了。我看不清面孔,只能感觉一道冰冷粘稠的视线刀子一样刮过我暴露在外的脖颈皮肤。

“姓陈的,”我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最后的叶子,却还是死死撑着那点摇摇欲坠的骨气,“你到底有完没完?再这样,我、我报警了!”

门后面黑乎乎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也许是肩膀耸了耸?那缝隙里的灯光跟着摇曳,在他身后拖拽出扭曲如鬼爪的影子。一股更浓烈的、混着劣质酒精的恶意从门缝里喷出来,带着他闷哑的、如同在咀嚼某种粘稠污物的声音:

“报警?”那影子嘿嘿低笑起来,笑声像碎玻璃在空铁罐子里滚动,“行啊…你他妈试试…”

话音未落,一阵极细微的、尖锐的呼啸骤然从上方降临!

快得根本无法反应。

大脑空白,身体僵直。耳朵里只有那一霎撕破黑暗的尖啸,某种沉重、轮廓不规则的死亡阴影从天而降!

死亡是黑色的,带着尖锐棱角的轨迹,擦着我的脸颊,裹挟着一种冰冷的、裹挟着暴戾的风掠过。几乎是身体最后的求生本能,猛地向后一仰。

砰!!!

脚下剧震。脚背像是被滚烫的铁锤砸中,传来一阵尖锐的爆裂剧痛,紧接着是无数细小锐利的刺痛,瞬间扎穿了薄薄的袜子。视线被迫下移,才看清那砸在我脚前半厘米地面上的东西——碎裂的玻璃渣子狰狞地从脚底的地板缝里爆开,深褐色的劣质啤酒汁液混着泡沫和刺鼻的馊味,肆意横流,像地狱呕吐出的污物,直冲鼻孔。碎裂的瓶颈带着锋利的犬牙交错,在昏沉沉的光线下闪着冰冷、嗜血的光。

那瓶颈的角度,凶狠地向上指着。距离我的脚背,最多只有几片指甲盖那么薄的距离。只要再偏上半寸,这些冷硬、破碎的玻璃碎片,就会直接凿开我的脚骨或者插入我的脚心,瞬间带走行走的能力。

一股冰冷的寒气猛地从脚底板顺着脊椎直窜上来,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全身的血液像是被瞬间抽干,退回到了冰冷僵硬的心脏深处,窒息般的寒意让牙齿无法控制地咯咯作响。整个人僵在原地,连挪动一下手指都成了奢望。

“再给老子哔哔一次……”1701门缝里那个幽灵般的声音飘了出来,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明天早上的油条价格,却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凉的毒液,慢条斯理,字字锥心,“……下次扔下来的……”

那人的停顿带着一种病态的玩味,像老猫戏耍爪下的垂死耗子。然后,那冰冷的声音像是淬着毒针,一丝丝扎进我早已冻结的神经:

“就轮到你…女…儿…”

世界骤然一片漆黑。

嗡——

大脑像是被巨大的铁锤砸中,剧烈的耳鸣声瞬间淹没了感官,连那恶邻的门板缓缓合拢的撞击声都像隔着几十层湿棉被传过来的,模糊而遥远。啤酒瓶刺鼻的馊臭、玻璃碎屑的冰冷触感、楼道尽头安全指示灯那幽幽如坟火的绿光……一切感官都破碎成了毫无意义的彩色玻璃渣,混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铁锈味。

女儿……她的名字是什么?大脑迟钝得像生锈的齿轮,半晌,才艰难地迸出两个字眼:念念。她才三岁,睡在隔壁的小房间里,那么小,那么软……

“念念!”

我终于像溺水者抓到最后一根稻草般尖叫出来。声音嘶哑扭曲,完全不像人声。身体猛地从凝固的泥潭里挣脱出来,甚至没看一眼那扇如同地狱门户的1701门板,转身撞向自己的家门。

门被我自己的冲力狠狠甩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赤脚踩在客厅冰凉的瓷砖上,那冷意似乎能灼伤皮肉。我跌跌撞撞冲向女儿的卧室门口,心跳鼓噪得快要破开胸膛。手掌哆嗦着拧动门把,竟然连续两次滑脱。

第三次,终于抓牢。

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黑暗中,小小的身影裹在印着小恐龙的蓝色薄被里,蜷缩着,像一只毫无防备的小兽。微弱的壁灯暖光勾勒出她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柔和的阴影。她呼吸均匀悠长,小嘴微微嘟着,一只手还攥着睡前抱着的、绒绒的兔子玩偶耳朵。

我的身体重重地靠在冰冷的门框上,虚脱般的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后背,冰一样贴住皮肤。膝盖发软,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缓缓滑下去。胸腔被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后怕生生挖空了一大块,又酸又痛,呛得人只想流泪。牙齿依然在咯咯地撞击,全身的骨头里都在刮着一场永不停息的暴风雪,寒冷彻骨。巨大的虚脱感和无法平息的剧烈震颤在身体里翻滚、拉锯。

2 血字威胁

客厅窗外,天色一点点从最深浓的墨黑转向一种压抑的铅灰。新的一天开始了,而缠绕在头顶的阴影却比黑夜更加沉滞。那浓稠如实质的恐惧,像蛛网,无声地将我和整个1702的房间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女儿念念醒得很晚,大约是昨夜那场惊魂也扰乱了她小小的安眠。当她揉着眼睛,头发睡得蓬松卷翘像只小鸟毛茸茸的雏羽,光着小脚丫啪嗒啪嗒跑到厨房门口时,我正在给她冲牛奶。

“念念乖,坐凳子上等哦。”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扯出一个僵硬却努力温和的笑容,视线扫过她稚嫩的小脸,昨夜那冰冷的威胁瞬间又刺穿了心脏,“……乖乖喝完我们就去楼下小公园玩一会儿。”

念念听话地点点头,眼睛因为缺乏睡眠而有些红肿,懵懵懂懂地爬上她专用的蓝色小椅子,晃悠着两条小腿。

安顿好女儿,我才敢转过身,背对着她。冰箱门发出轻微的“嗡”声,开了。清晨明亮刺目的光线从厨房窗口涌入,驱散了夜的一角。

可就在我的手指刚触到那个圆形的“城市风光”冰箱贴——那个印着粗糙摩天大楼画面的磁铁小玩意时,一股冰冷的寒意再次攫住了我。

动作僵住了。

手指下意识地微微蜷曲,想要触碰什么,却又被一种巨大的阻力死死拉住。冰箱冰冷的金属气息混合着清晨微凉的空气,无声地包裹过来,像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扼住了我的咽喉,让呼吸骤然变得异常困难。

原本银白洁净的冰箱门上,多了一样东西。

不是灰,也不是水渍。

是两道痕。

两道歪歪扭扭、粘稠肮脏的血色划痕。像是谁用一只沾满了劣质红色油墨、或者更加不祥的……液体的手指,在匆忙甚至癫狂中涂抹上去的印记。它们在清晨过分明媚的光线下,刺目得如同两道撕裂布帛的血淋淋的刀口。

而那血字的末端,紧紧地吸附着一个圆形的东西——

我那个廉价的、只值几块钱的“城市风光”冰箱贴。此刻,它却像是成为了审判命运的砧板。那粗糙印刷的蓝色玻璃幕墙被覆盖了,上面潦草地涂写着几个粗大、颤抖、力透磁背的字迹:

“少管闲事”

每个笔画都浸透着黏腻的液体,边缘像墨水滴入清水般微微晕染开来。那浓烈甜腥的锈味,混着冰箱冰冷的金属味,顽固地钻进鼻腔,在胃里翻搅起冰冷的酸水。

少管闲事。

胃袋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攥紧、揉搓,酸水顺着食管往上涌,呛得喉咙火辣辣地疼。视觉深处,昨晚那高高坠下的狰狞酒瓶瓶颈在反复闪烁,黑色的玻璃獠牙在回忆里散发着冰冷寒光。那粘稠腥甜的气味,仿佛实质,扼紧了我的喉咙。

脚背上玻璃屑刺破的细微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妈妈?”女儿念念带着浓浓困意和一丝不安的稚嫩童音怯生生地响起。我整个人猛地一颤,像被鞭子抽到脊柱。

我死死咬着牙关,强迫那点几乎被碾碎成齑粉的理智回归一点点。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但动作却异常迅疾。在女儿那双懵懂又带着一丝忧虑的大眼睛看过来之前,我用尽全身力气,抓起旁边抹布架上擦手的湿毛巾,几乎是砸在冰箱门上。

毛巾的纤维吸满了水分,沉重又粘腻。布料摩擦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发出干涩的刺啦声。我疯狂地用毛巾擦拭着,不敢留下任何痕迹,怕那血色映入女儿澄澈的眼底。水珠顺着光滑的漆面滑下,带走血污,留下一道道混合着稀释血色和尘埃的水痕。那“城市风光”冰箱贴被我狠狠抠了下来,攥在汗湿的手心,廉价的塑料边缘硌得骨头生疼。

“念念不怕,”我猛地转过身,后背重重抵在冰冷的冰箱门上,试图挡住那已经擦拭过但仍然可能残留淡红水迹的地方,脸上强行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显得又尖又细,“牛奶烫到了妈妈的手……没事了,宝宝不怕哦,看,我们喝奶奶!”我把冲好温热的牛奶杯塞进她怀里。

冰冷的牛奶杯壁接触到念念温热的小手,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随即又乖乖抱住了。那双大眼睛里依然有着不安,但更多的是属于孩童单纯的困惑和对食物的渴望。她试探性地喝了一小口,香醇的味道让她安心了些许,低下头专注地去对付杯子了。

我的目光穿过念念柔软的发顶,死死钉在紧闭的入户门上。那只是一扇普通的防盗门,此刻却像是隔绝开两个世界的结界。结界之外,是渗血的威胁;结界之内,是我唯一用生命去守护的脆弱珍宝。

报警?

这个念头只是微弱地一闪,便被昨晚门后传来的那句带着寒气的闷笑瞬间击碎——“行啊…你他妈试试…”那轻蔑如同冰冷的毒针,刺破了虚无的幻想。

警笛声在我脑海里呼啸,最终沉寂于一片虚无。

沉默,不再是软弱的选择。此刻,这是唯一的盾牌。

那个沾血的冰箱贴被我死死攥在手心,廉价的塑料边缘几乎要嵌进掌纹深处,留下深红的印子。手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一片惨白,微微颤抖着。我用另一只抖得厉害的手掏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着物业办公室的号码。

“喂?”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女人懒洋洋、带着刚睡醒沙哑和惯常的敷衍腔调,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哗啦哗啦的报纸翻动声,“1702王女士是吧?又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肺部被凌晨的冰冷空气填满,又尖锐地刺痛。口腔里弥漫着铁锈和绝望混杂的气息。我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定,却无法完全抑制那种濒临崩溃的紧绷感:“我家门口……1701有人故意高空抛物,险些砸中我。昨天半夜还疯狂砸门。”

“高空抛物?”那边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大概终于撕开了报纸的一角。“东西砸到你们没有?砸到什么了?”

“酒瓶。玻璃碎了一地,就差一点点……”我看着自己脚背上那细密的、渗着微红血珠的小伤口,“就差一点点,就砸到我头上了。”

“哎哟!那确实危险!”她的声音听起来多了点人味儿,但依旧浮在表面,像是在念规定的流程,“这样,王女士,我会重点记录下来上报主管。按我们小区规定,这种行为是可以扣他一点积分,影响年底评优的。当然,” 她话锋微妙地一转,语气里掺杂进一种毫无诚意的安抚和同样明显的推脱,“您也消消气,远亲不如近邻嘛!邻里之间多包容包容,别太计较。我这边尽快帮您处理登记……”

“他威胁我女儿。”这句话像是石头,每一个字都沉重异常,砸穿了电话线那头漫不经心的敷衍。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

“什……什么?”

“他半夜在楼道砸门,吼叫,”我一字一顿,清晰的每一个字眼切割着自己的喉咙,“他说,下次……再扔下来的东西,就会砸在我女儿头上。”我将“女儿”两个字咬得极重,几乎能尝到唇齿间迸裂的血腥味。

“……”听筒那边沉默了足有两秒钟,只剩下沙沙的电流杂音,似乎在衡量事情的严重性或是在权衡说辞。“哦……哦……这……”她的声音终于褪去了全部的轻松,带上了一点谨慎,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行行,这话太…太过了。我会特别标注出来上报领导。您也别太冲动,这事性质变了,一定谨慎处理……”

电话被她匆匆挂断了。忙音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回荡,比刚才的对话更加空寂。

我缓缓放下手机,那只紧紧攥着沾血冰箱贴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发出细微的咔啪声。

积分?评优?谨慎处理?

冰冷的现实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物业那张圆滑世故的脸在我眼前晃动,他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恶邻的目光更加像附骨之疽般黏着在我们母女身上。一丝微薄的希望,终究熄灭在冰冷的心底。

真正的盾牌,还得自己来锻造。

3 暗夜取证

女儿被送去幼儿园的日子,成了我唯一能喘息的时刻,也是构筑防御工事的黄金时间窗。世界暂时褪去了女儿那张天真无辜的小脸带来的重压,但无形的荆棘却已深深扎进了骨缝里。每一次刷卡走出小区大门,每一次从监控摄像头无法覆盖的快递柜角落走回那压抑的单元楼,我的后背都像被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总感觉那扇名为1701的地狱之门后,藏着无声注视的毒蛇。

白天的时光被切割,一部分给了在狭小格子间里麻木应对的社畜身份,一部分成了我的“地下工作”。我像在暗河中进行秘密勘探,所有业余时间都扑在冰冷的屏幕前,查阅着《噪音扰民处罚条例》、《高空抛物法定刑责》、《家庭暴力证据链认定标准》……枯燥冰冷的法条密密麻麻,像密不透风的荆棘藤蔓爬满了屏幕。每一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的字眼,都比邻居砸门声更沉重地落在心上。

真正的武器,开始在夜晚降临。当女儿在她自己的小床上,抱着那只绒绒的、掉了半边耳朵的兔子玩偶,呼吸渐渐悠长平稳之后,我才敢无声地拉开那扇连接着公共走廊的厚重大门。动作必须轻如羽毛飘落,万不能惊醒孩子或是隔壁时刻伺机而动的毒蛇。走廊的声控灯成了致命的计时器,必须精确计算它在熄灭前短短数秒内完成操作的时间。

第一次尝试时,手心滑腻的汗水几乎让我握不住螺丝刀。薄薄的汗珠浸湿了手心,让手里那小小的螺丝刀都变得滑溜溜的。心脏剧烈地在肋骨里撞动,耳朵警惕地捕捉着走廊深处任何一丝细微的风吹草动。1701的门紧闭着,像野兽蛰伏的巢穴入口。我把网购的针孔摄像头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推进门框上方那道狭窄隐蔽的缝隙里,冰冷的门框边缘划过指尖。

没有灯光。动作必须轻得像不存在,任何异样的声响都可能引来无法预测的风暴。

一颗、两颗……极其微小的螺丝,每拧紧半圈,都要停下来听一听动静。直到那小小的黑色镜头牢牢卡进缝隙深处,与门框几乎融为一体,视野正好覆盖我自己门前的公共区域和1701门口一个关键的夹角。

然后,便是更为隐蔽的录音器。它只有一个纽扣电池大小,薄如纸片。我蹲下身,装作系散开的鞋带,视线警惕地扫过1701紧闭的门板。手指摸索着,极其小心地把那枚冰凉坚硬的“纽扣”塞进自家大门内侧,门框下方那道细窄的排水缝隙深处。它像一颗沉默的耳蜗,紧贴地面。

这还不够。

女儿的小自行车停在楼下固定位置。我观察了很久,楼下大堂角落那个监控摄像头的一个广角边缘,刚好能扫过自行车停放处上方的一小片天空——那片天空下,正悬着我们母女赖以栖身的阳台。

我犹豫再三,又买了一个极小巧的带粘贴底座的监控头。那几天取快递,我总是故意在女儿小车附近多停留一会儿,摸摸轮胎,假装整理小座椅上散落的水杯。最后一次,趁着天色阴沉、光线昏暗、楼道里只有清洁工拖着水桶发出的哗啦声时,我迅速弯腰,身体侧倾,避开可能的视线角度,把那个摄像头牢牢贴在了小区花坛边缘一根不起眼的、带着装饰花纹的铁艺矮杆内侧。镜头微仰的角度,正好完美地捕捉到那片属于我们家阳台的危险虚空。

夜晚不再属于睡眠。

窗帘紧闭,厚重的布料隔绝了外面模糊的路灯光晕。屋子里只开了一盏书桌上的低瓦台灯,昏黄的光圈勉强罩住小小的屏幕。那屏幕上无声流淌着影像,是从门框上方那只狭窄眼瞳里透出的冰冷视角。

邻居1701的门成了固定的背景板。它或开或闭,门板上的划痕和污渍在监控特有的偏冷色调下显得愈发狰狞,像沉默的伤疤。

有声音传来。沉重的闷响,如同沙袋砸在水泥地上,伴随着一声极其压抑、短促的闷哼,像是人被强行捂住了口鼻后发出的绝望呜咽。

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破碎而扭曲,带着哭腔撕裂了死寂:“……你又打!你除了会打老婆还能干什么!有本事打死我啊!来啊!!”尖叫声带着破音的颤抖,在极短时间里被粗暴地掐断,只剩下一阵混乱的布料摩擦声和东西倒地的闷响。门,纹丝不动。

另一些夜晚,则是男人粗哑的嘶吼,污言秽语如同泼洒的浓硫酸:“老子爱玩到几点关你屁事!再他妈跟老子甩脸子试试?滚!碍眼的东西!”巨大的踢打声紧随其后。

每一次突然爆发的巨响,都足以让我惊出一身冷汗,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卧室门缝里的黑暗。幸好,女儿熟睡的呼吸声轻微而稳定地传来,仿佛一种无形的安慰剂。

而那些声音,如同地狱的序曲,被门缝下那枚隐匿的纽扣清晰捕捉。连同摔打声、玻璃器皿爆裂的声音、含糊不清的殴打与哭嚎……

碎片化的恶行被无声地记录:冰箱角落堆满油腻的空饭盒;卫生间脏污不堪的角落;楼梯间角落里随意丢弃散发着馊味的垃圾袋……

录音器里那些撕心裂肺的惨叫、不堪入耳的咒骂、男人扭曲的狞笑……每一个片段都如同淬毒的冰凌,一次又一次扎进我的神经。每一次倾听取证,都是把自己硬生生按回那个冰冷窒息的门缝后,重新置身于血腥与暴力的漩涡中心。

为了那个睡梦中攥着兔子耳朵的小小身影,我一次次地在深夜戴上耳机,一遍遍播放那些来自地狱的尖叫和怒吼。胃袋因为生理性的恶心感阵阵痉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锈味。这收集证据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酷刑,消耗着早已枯竭的精力。镜子里的自己眼圈漆黑,像吸饱了墨汁。

手机里的视频和录音文件夹日益臃肿,塞满了令人齿冷的素材。我将它们命名为日期编号加地点缩写。那些冰冷的字符背后,封存着一个令人无法呼吸的黑暗世界。

4 暴雨狂澜

一场意料之外的大雨骤然降临。

暴雨冲刷着窗户,发出密集的鼓点声,仿佛要将整个城市倾倒进无边的水底。夜色被泼成了浓墨。狂风嘶吼着从建筑缝隙间穿过,发出一种呜咽般的尖啸。窗外路灯昏暗的光芒在密集的雨幕中扭曲、变形、破碎,成为一团团氤氲的光雾。

这鬼天气是某种不祥的预兆。我心中警铃炸响,下意识把熟睡的女儿往自己身边抱了抱。自从那次沾血的威胁之后,只要陈家人还在外面活动,我就不敢让她独自待在属于她自己的小房间。

果然。

刚过十点,门框上那个小小的“眼睛”又亮了。1701的门开了。陈胖子像一堵移动的酒气肉墙堵在门口。门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他那张因为酒精而肿胀涨红的脸,横肉堆叠,如同在泥塘里泡久了的死猪肉。他咧着嘴,冲着门里模糊不清地叫骂着什么醉话,唾沫星子似乎能隔着屏幕喷到我的脸上。

接着,是他那个姓徐的妻子。她瘦得像个纸片人,被男人蛮力地一把搡了出来。她单薄的身体撞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像一袋装满了骨头的麻袋。她的头发被雨水和汗水黏在惨白的额角,眼神空洞,脸颊上一道清晰发青的指印,在冰冷的像素监控画面中都触目惊心。泪水混着雨水在她脸上纵横交错,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哆嗦着,只有微弱的气音。

男人显然并未罢休,指着她鼻子,污言秽语夹着雷声滚滚喷出:“……狗日的哭丧着脸给谁看?老子挣钱养着你个赔钱货,你还敢……”声音被巨大的雷声吞没。

“操!给我滚回来!”男人突然一步跨出门槛,伸手粗暴地抓住女人湿漉漉的胳膊,像拖拽一条死狗一样往里拽。

雨声哗啦,淹没了所有细微的声音。

机会!

心脏骤然擂鼓。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男人那只肥硕的、抓住女人细瘦胳膊的手,另一只手飞快地、无声地在枕头底下摸索。冰凉的塑料外壳触到指尖。

就是这个时刻!

我用汗湿的拇指重重按下口袋里录音笔的开关键。极其微弱但足以在耳机里被捕捉到的“咔哒”声响起。这几乎就是赌局!赌男人的粗鄙暴戾足以盖过这细微电子声,赌这狂风骤雨的喧嚣成为了最完美的掩护。

成功了。

屏幕上,男人毫无所觉,依旧凶狠地把哭得几乎没有声息的女人粗暴地拖拽进去。门板在他身后带着极大的怨气,“嘭”地一声巨响,狠狠摔上,震得整个楼道都抖了一抖,连声控灯都瞬间熄灭。

我像跑完一场绝望的马拉松,脱力般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掌心,那廉价的冰箱贴深深陷入皮肤,边缘留下清晰的、深凹的月牙状血印子。它像一个沉默的告密者,又像一块滚烫的烙铁,在掌心留下灼痛的提醒,昭示着我们母女头上悬着的铡刀从未远离。

5 无尽黑暗

窗外的雨,狂暴地敲打着玻璃,仿佛世界末日的前奏。这瓢泼而下的冷雨,究竟何时才能洗刷掉这栋楼里盘旋不散的黑暗?

戳我看全本